知了斗法

知了斗法

玩蝉是乡下男孩的功课,浦东话知了叫”柴船”,雄的叫“响板”,雌的叫“喔板”。

六、七十年代的小学生没有升学压力,就一个玩字变花样,夏天不是游泳就是捉知了,这也是爹妈交代的任务:每家不养几个鸡鸭的?要鸡鸭生蛋多,就要加”精饲料”,最直接的来源就是捉知了。喂母鸡是拿着知了让它啄,一只母鸡喂七八个蝉就够了;喂鸭有趣多了,把知了的翅膀折断,扔在场地上任它追啄,鸭囫囵吞枣地将知了吞下,那“响板”要在鸭肚里叫一阵呢.那时没“虐知了”一说.蝉肉也是相当美味的“小点心”,掐头去尾,拿铅丝穿上,放在风炉上烤,剥出的背脊肉鲜红喷香,一股焦香味会引来一群弟弟妹妹;这种活是招待上海来的小亲眷最好办法!

经常是大热天中午出去捉知了,因为天越热,知了叫得越响,容易找;这就苦了一帮小哥们:草帽、背心、平脚裤加塑料拖鞋;一个夏天下来,个个晒脱几层皮,象只“酱黄塌饼”(浦东乡下腌酱瓜的原料,用大麦粉做的饼);最大的风险是“洋辣刺”一种斑斓的刺毛虫!上海那时没有这么多品种的树,道路两旁就种柳树和榆树,这两种树上盛产“洋辣刺”,你再小心也难免竹竿带到枝条,“洋辣刺”不是掉到身上就是空中飘满毒刺,真是苦不堪言,马上跳到河里洗,身上已是凸起的一大片红肿,哪个刺痛就是“上刑罚”;所以我们随身一定带有橡皮膏,赶快把毒刺粘掉;有经验的哥哥则马上抓一把潮湿的泥,在肿处多撮搽,几遍以后会好很多了;以后上了化学课才知道了,土是碱性的,对付虫咬能消炎;小伙伴们研究结果是:蝉有五只眼,左右各一只,头的背部还有针眼般大、三角型排列的三只眼睛,为了证明这个结果,我们将蝉左右两只眼用橡皮膏罩起来,那蝉就只会笔直向上飞,最后消失在耀眼的高处阳光里!嗨!那个男孩没有这样的“痛并快乐”的经历!

手里的拿的工具更是五花八门,最常见的是一根长竹竿上装个用铅丝绕的塑料袋,这种材料得来容易,做起来方便,但对狡猾的知了来说不顶用,因为塑料袋体积大,晃来晃去容易被知了发现,常常长嘶一声飞掉,留下一泡蝉尿洒你一身,黄黄的很倒霉。也有用“面筋”做粘团:先做成面团,发酵一阵后,在水里飘捏成粘呼呼的一团,直接粘在竹竿头上,用它粘知了不容易被发现,但一二个小时后面筋捂熟了,没粘头了,小孩子也没这个耐心去准备;有的在竹竿上直接装个用橡皮筋发射的箭头,直接射,缺点是知了被射穿后有水滴下来没样子;如果拿弹弓直接射,中的率底,而且打中了,也被弹丸击到不知什么地方不容易找。

一般战利品是用一只冬天的长筒袜子改装的,透气,知了不会死;如果用塑料袋装知了,捂在里面,尿得一袋知了都湿嗒嗒的很烦。有时捉多了,袜袋装不下,就卷在平角裤的腰口上,象盘了一圈子弹很有腔调。

捉知了也要勤快,你不早出动,其他孩子就捉光了,知了是很狡猾的虫子,只要有人捉过的树上就非常警惕,一有动静就集体禁声,要到等个5-10分钟有领叫的才一起叫,而且这种知了都已爬高了难捉;最聪明也最笨的知了是看到你套它,它偏不飞就围着树干跟你捉迷藏;套知了有个原则必须在它后背的上方套下去,知了是一味往上飞的,它一飞正好入套,平着套一定溜掉!溜走的知了就再也捉不着了!一般的捉知了好手成功率也只在50%左右,最忌讳的是带个生手,让他套飞了一个,周围树上的知了都会惊走,所以能否套知了是评价一个男孩在圈子里的威信,很重要的!

经常是哥哥带上弟弟,一个负责套,一个负责收,绝对蹑手蹑脚象鬼子进村!要捉多就要走远,去发现新地盘。其中两个地盘知了一定多:一个就是解放军的营房,平常人进不去,要凭运气,遇到一个好说话的哨兵就放过去,我的经验是少先队两条杠三条杠的标志尽管带着,一般好哄事;第二个地方就是墓地了,大家都怕,去的人少;但大热天太阳炙热,稀拉的树林中有各种声音很吓人;不到万不得宜是不去的;有天仗着和隔壁兄弟四五个人一起去,正悄悄的捉得起劲,不知是谁飞跑起来,吓的大家一起逃,越逃身后那奇怪的叫声越响!所有的鞋子、竹竿都扔光—-,其实人吓人真要吓死人的!

夏夜是另一番斗法,去找“蝉脱”,收集了可以当中药材卖掉,一斤可以换二三元钱,蝉脱很轻,一斤要120只左右的壳,运气好一周可以收集到一斤,这是稍大些孩子的活,十岁以下的孩子就没有这份头脑和耐心。找蝉脱必定是在偏僻地方,因为蝉蛹从地洞中爬出是带着壳的,非常慢的挪动在树干上,一般要爬一个小时才到一米二米的高度,就停下来脱壳;脱壳过程也要半个小时左右;再经过半个小时,它的身体颜色才从乳白色转为黑色;翅膀也才会伸展直到变硬。这两个小时是它最脆弱危险的时间,所以蝉一般是小半夜十点左右才出洞;夏夜这个时候,总有几个胆大的孩子,拿上一根打蛇棍,在偏僻树丛草间找蝉脱;其中最重要的经验是,每当夏天傍晚一场大雨后,土都变松软了,会集中一大批蝉蛹出洞,那晚孩子们忙坏了,就象农民赶农时抢活一个样,叫靠天吃饭!这种特殊的生命涅磐过程我们是近临窥视到了,并且取走,算是与自然同生长还是亵渎?

孩子捉蝉,蝉喂了鸡鸭,鸡鸭生了蛋,奶奶将蛋煮给孩子吃—-每年,每个夏天。我们都已经长大,但蝉似已无踪迹?知了天生就是选来作为男孩的挑战对手,就是为训练男孩而来的;捉和逃是经典的游戏,捉到就是猎人的收获,逃走了,就等下次机会,让你能轻而易举的接受失败;生命的轮回中充满了这种安排和启示。但现在的孩子被舍弃了这种捉逃游戏,人为地学习与人“斗”比智力甚至拼爹;想想我们还是幸运一些;蝉知道;蝉在笑,它们不再为逗我们而拼命嘶叫,甚至因为你对它不再需要而离开?留下的是更多的无聊和寂寞的枝头!

 

发表评论

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。 必填项已用*标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