兔子记事
兔子记事
又轮到了兔年,初一的晚上,惶惶不可终日地想着要写篇博文,纪录一下兔年的心情和关于兔子的事情,没想到围着小区急走几圈后将平日褪出记忆的事挑了出来,无可奈何地刺痛了心弦—–
兔子走进我的生命中是1968年的秋天,因为文革的缘故,我的小学生的课堂教育已是很不正常,妈妈看到孩子们闲逛没事干,就从厂里同事那里要了两只兔子给弟兄三个养,那时的孩子没有养宠物的概念,养兔子需要孩子自己割草喂的,一只成年兔一天需要五斤的鲜草,对贪玩的孩子来说,每天要完成这样的任务,就成了被管制的“汤姆-索亚”了—绝对是件麻烦事,妈妈的承诺是,兔子你们自己养,挣来的钱由孩子自己支配—–一只成年的兔约养6个月到5-6斤重,可以买到2元五角到三元的钱,一年两轮,如果生了小兔再买钱,一只小兔五毛钱,一个孩子一年可以有10元的零花钱,绝对超过1-2元的压岁钱!
做记者的父亲当时病休在家,在不经意中已在小院中盖起了两间整齐的带楼阁的兔舍,我真佩服原来农家出身的大学毕业生,当时被邻里称为“高级知识分子”的父亲这么能干,后来体会到,其实也是母亲有意找事,让处于文革旋涡中的父亲在病假中不要老是整天“忧国忧民”。
两只叫安哥拉“青紫蓝”种的兔子送到家,一只一间房,都是母兔,一只长到八斤,一只长的七斤半,都是兔中的佼佼者,一开始,兄弟三都很起劲割草,又有奶奶帮着,也倒顺利,但半年后,哥上中学了,学习任务多了,身为老二的我割草任务就吃重了,到了69年的夏天,家里出了天塌下来的大事—–,而那年的初冬第一场雪下来的哪个早晨,我去喂草,发现兔老大房了多了一堆兔毛,中间有一些蠕动的小老鼠一样的鲜红的肉体—我马上叫妈妈—,妈妈说是生小兔了,我赶忙数了一下,有11只,这是高产兔,妈妈让我再倒些糖水拌麸皮给母兔增加营养—我兴奋地大喊大叫—让全家人知道,并连声说:今年多吉利!兔子生崽了,而且是11只—-正在我嚷嚷时,隔着窗子的妈妈叹着气轻声的自语:吉利个啥,今年你爸爸都没有了—-我回头惊呆地看到母亲正梳着头的泪流满面的脸—-心里一下子哆嗦了起来!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刺痛了母亲—,刹那间我蹲下抚着母兔,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—但决不出声,男子汉的情节在那一刻猛的觉醒了—-从此后我要用养兔来帮助妈妈,以后再也不提零花钱的事,每当在新学期开学前,早早准备好了,卖掉几个兔子,兄妹几个的书薄费都有了(当时一个学生一个学期的学费是2元,书簿杂费也是2元,而以后学费都是申请并得到减免的,书费自己还能出得起)。
但从此再也不敢与母亲的眼睛对视,特别是在平时绝对避免“吉利”这个词,这个词成为灵魂中的特殊记忆—–一个极端痛苦和黑暗的象征,因为这个缘故,在我有了孩子后,绝对不会带着个人强烈的负面情绪去说教孩子—因为那一刻我知道,一个儿童成长中的痛苦记忆将会烙进一辈子的!
这两只英雄兔子妈妈,帮助我家兄妹解决了许多学习上的费用,最多时,以我为主力养到20多只兔子,一年应该有几十元的收入,绝对帮助了妈妈减轻了负担,但我在11-12岁每天要负担10公斤左右的鲜草—特别在冬天来时,将走出镇外几里地,与小伙伴们一起割草,少不了在“山穷水尽”的时候,在农民的自留地上找几个老菜充数—-因为破大衣和旧棉鞋早已在雪地里湿透,人的生存本能教会你怎么活下来—-以后也理解了在外地的知识青年为什么要偷老乡的鸡!
兔子给我最大的贡献是在上六年级的冬天,镇上开集市,有很多处理商品提供,当时“等外品”和“处理商品”绝对是抢手货,就象现在的奢侈品打3折,我中意的一双高帮“回力”牌球鞋,原价5元多,处理品是3元1角2分,妈妈理解男孩对球鞋的意义,答应了从来不提要求的我的愿望,让我自己一大早挑了只大兔卖掉,买下了生命中的第一双球鞋—为此,我破天荒的迟到了一回—-但从此,体育课上我也有球鞋了,不用再担心把已有漏洞的自制布鞋踢上天!也可以象那些富家子弟一样,磋着鞋帮上的边纹发出吱吱的噪声—-但尊重劳动,珍惜一衣一鞋的习惯也就是在那时绑定了自己的人生的价值观.
苦尽甘来,总算熬上了中国人民走上共同富裕的日子,现在自己的皮鞋没有一双是补过的,每天轮换着皮鞋穿成了文明的习惯—没有物质的基础是不行的,短短30年,生活翻天覆地,其实中国是从秦砖汉瓦农耕时代直接奔进互联网时代—-我们还记得多少过去?我们还需要过去的什么东西?在兔年来临之际我还是有点“哆嗦”,关于兔子的记事已无关痛苦了,它从更深意义上让我们“端详”自己,找到通向过去和走向未来的路,因为慈悲成长才是人生最高的境界。
此时我要坦然地说,兔年吉祥,温暖上海!